曾经很多个工作日里，每次上班前路过6床病房门口，都会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坐在病床边。如果刚好他坐在面朝我们路过的方向，看见了对方，都会友好地互道早安。

    因为心脏扩大合并腹水，久病不愈，他几乎在我院新住院大楼启用后，承包了我科6号病床的使用。自然，对于我们这些医务人员，也是十分熟悉，偶尔大家闲暇时还会跟他八卦八卦。

    当时刚从外地进修回来上班的我，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印象。注意到他是从他治疗用药的剂量刷新了认知时开始的。第一次负责他的药液配置，我拿着输液单满脸疑惑地询问主管医师是否开错了，主管医师很肯定地告诉我，他需要的，就是那个貌似离谱的用药剂量！当时，那种药液的剂量，他的每日注射量约为正常人的10倍！

    然后，随着耐药性的产生，从10倍的剂量渐渐增加到了20倍、30倍……终于有一天，他的身体完全适应了这种药物，这种药液再也不能帮助他维持身体的正常代谢了。再然后，他开始在医嘱下进行透析，开始的三天一次，后面两天一次……期间，我们两次将他从死神的手中抢了回来。尽可能地想让他在这个世界多待哪怕一天时间！

    有天我上夜班，他身体难受，睡不着，就坐在护士站，一边看着我写护理记录，一边跟我闲聊。说：“你知道吗？我北京、上海各大医院都去看过了！在北京协和住院的时候，有个医生刚好也是我们永州的，他实话告诉我，我这病如果早两年，有心脏供体，做了心脏置换手术，可能还有救。但那时去已经晚了！就算有供体，也做不了手术，没机会了！我现在活着，只是想等等看，看看今后的医学能不能发明更好的治疗手段。如果我这么早走了，我女儿以后可能会记不得他这个爸爸吧？我还想多看她两年……”

    久病成医，对于自己的各类检查数据代表着什么身体情况，他也已经心中有数，会在闲暇时跟我说，如果某个数据大于多少，他就会不太舒服，数据在多少以内才好……

    有次我带女儿到科室里来，他看见了，温柔地笑着说：“你女儿已经这么大啦？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呢！可惜我女儿今天上午来的医院，没遇上，不然她们应该可以玩到一起去！不过她今天来的时候给我画了个画，贴在床头了。”

    为了照顾他，他老婆长期陪住在病房，快递都是直接寄到病房。有时会听见他跟老婆抱怨，又是网购买买买的小唠叨。随着病情的加重，小唠叨偶尔就变成了暴脾气……

    长时间的医院生活，让他基本承包了给走廊上的花花草草浇水的任务。他在自己的病房窗台上也养了一小棵绿萝。偶尔病情稍好转的时候，他会出院回家住几天再来，出院前会将绿萝交给我们，让我们帮忙浇水。

    他在我们大家的“呵护”下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“过不去”的新年。在病房里我们一起庆祝着，陪着他过了数个生日。可惜，他终究没能等到2019年的春节，没能陪他女儿过完五岁的生日。他至今寄放在我们护士站桌上的小绿萝，没能等回它的主人。那么努力活着的他，终究没能赢过疾病。那么爱他的家人，也没能留住他的生命。

    看着6号床的患者不断变换，可我总是在恍惚间想到曾经年轻的他。

    马上就要过年了，或许我也应该跟还没走远的他说一句：新年快乐！

    如有来生，愿你一生康健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通讯员：心内科二病区  周 融